殷三死後的七日很快就過去了。

這七日剛過，殷蓮緩緩醒來，無比疲倦和飢餓。

她腦海中唯一細想的是與殷三相鬥的時候，只要她開啟「狂血」，就像被附了魔似的，惡魔巨大的手抓住她，幾乎弱化的理智，只有一種虛無的感覺在腦袋裡旋轉，極其詭異和不受控制。

尤其是，她竟然殺了殷三。她並不想殺殷三，或者說，她並不希望殷三主動惹怒她。她只是在不知不覺中將穆老太太盼望報的仇給報了。

難道這就能結束一二十年的殷氏家族之間的爭鬥嗎？

殷蓮靜靜地思考。在仇恨之前，她更希望沒有人再因此死去，也就沒有第二個劉仲的事故再發生。

這樣的中庸之道所以令殷蓮更嚮往安穩的日子，也就動搖了在穆老太太面前立誓報仇的決心。

穆老太太說她懦弱，酒黎說她懦弱，她只道自己想要什麼日子，就該走自己心中嚮往的路。

忽然房門打開，殷蓮扭頭一看竟然是明月進來，手中還拿著針線活計。

「蓮兒你終於好了！」明月高興地說，「我去給你打熱水。」順手放下活計就走。

一時讓殷蓮以為自己就在將軍陵，像以往一樣醒來，照樣看見明月洋溢的笑臉。

明月再進來時，殷蓮已換好衣服，然後洗臉漱口，碰到明月的肌膚時，忍不住上手去摸了摸。

明月癢得咯咯笑起來。

蘇夜凜一走進來時，明月就不再笑。

殷蓮捂著額頭，這才回想起自己是在哪了。

「姐姐！」殷蓮微笑著走上前，就要拉起蘇夜凜的手，卻被甩開。

殷蓮沒有在意，笑道：

「我一看見姐姐，就覺得好多了；姐姐不在的時候，難怪我的心裡空落落的，現在好了，我又有充實感了———」

「我就來看看，沒有別的意思，你倒說出那麼多意思，這麼會說話，有時間就出本書，一定很暢銷。」

蘇夜凜說著，面無表情地走了出去。

殷蓮跟了出去，遠遠地尾隨其後，剛剛復原，還走不太利索———

「姐姐等等我……姐姐吃飯了嗎？」

蘇夜凜想到什麼，停下腳步，又折回灶房端了飯菜。

殷蓮坐下喝口水，就將飯菜盤得一幹二凈。

蘇夜凜操手於胸前坐在一邊，冷眼旁觀，見殷蓮休息良久，開口道：

「吃飽了嗎？」

「飽了。」殷蓮點頭。

「腦子清醒了嗎？」

「當然！」

「那好，咱們開始吧，回房。」

蘇夜凜立即起身走去。

殷蓮又興奮又緊張跟了上去，心想：姐姐那麼快就想要了，也不等我緩個一兩日，現在全身還痛著……

進了房，蘇夜凜坐在暖榻上，雙腿交疊，臉色沉冷。

殷蓮一看就覺得氣氛異常不對，先前的情調全散得一幹二凈，坐在一邊體貼地說：

「姐姐心裡是不是有什麼煩心事，只要姐姐說出來，我一定會竭力解決。」

「有，可多了。」蘇夜凜盯著殷蓮，「首先，我討厭你。」

殷蓮如一盆涼水當頭潑下：

「怎麼突然……」

「突然麼？你第一次走進正心堂，我就討厭你，是真的極其討厭你sao擾我，還不厭其煩地闖入我的生活！」

殷蓮忽而木訥得沒有話介面。

蘇夜凜繼續說：

「三年前你曾經說過———當別人處於危險時，才能激起你的勇氣和力量，讓你感受活著的意義———那麼，在此之後你作為人的意義去哪了？我以為你不一樣，你會是一個純粹的、脫離低級趣味的人……在月老廟，我對自己發誓，下決心護著你，陪著你，我也一直這麼做……可，可是你以為我真的不介意你那些下作的勾當麼？僅僅只是在外面、亂七八糟的地方還不夠，還有你身邊的姑娘……」

蘇夜凜咬牙切齒地說著，她已經忍了很久，說出這些，心情更加複雜而沉重，到底是愛還是恨，連她自己也分不清，她寧願離開殷蓮，不見為凈。

「姐姐不是都知道了，我也承認了，三番兩次的這樣提起，是不是故意又要向我撒氣……」

殷蓮輕輕地說，上前坐在蘇夜凜身邊，想去拉蘇夜凜的手，又被無情躲開。

「別動手動腳的，我有潔癖，你離我遠點，坐回去。」蘇夜凜一直沉著臉說道。

殷蓮見這般，蘇夜凜的反覆無常令他無所適從，心裡突然煩躁：姐姐究竟想要怎樣，這種事我不是已經說過，還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，我還有沒有臉待在這兒了———便說：

「姐姐的潔癖是間歇性的麼，給我洗澡的時候怎麼沒有潔癖，摸我背的時候怎麼也沒有潔癖？」

「我說過我不介意你的過去和什麼女人有怎樣的關係，但是我過不去心理潔癖這道檻，你明白嗎？」

蘇夜凜雖然有愛著殷蓮的一面，但更多的是因殷蓮的過去，導致「心愛之人不夠完美」而引起的困擾和反抗情緒。

殷蓮無法直視「心理潔癖」這個說法，立刻說：

「現在我一醒來又有潔癖了。我想，姐姐的潔癖既然在心裡，也就是說姐姐時而討厭我時而喜歡我一點點，只是迫不得已地會和我成親———」

蘇夜凜反駁道：

「你的心瞎了麼？我喜歡你的時候，你一點也不知道麼？我想和你在池子里一起，我願意在你面前脫了我的衣服，你晚上突然來到我房裡的時候———我只不過希望你說清楚過去的事，哪怕是個白痴都知道、原本我對你的喜歡全都變成你對我的挑戰和羞辱！你連個白痴都不如，自己不知道麼！」

「我是不該對姐姐說出那麼不敬且嚴重的話，姐姐喜歡我不就因為我特別麼？到後來我就成了姐姐眼中的濁物了，是姐姐先嫌棄我的，並不是我要挑戰姐姐的心態。」殷蓮操手回道。

「那你以後別碰到我了，現在我的潔癖更嚴重了！」蘇夜凜賭氣說。

「姐姐放心，大不了以後我不再碰姐姐一下，也依然會尊敬、愛護姐姐，像別人夫妻一樣，與姐姐和睦相處，姐姐就不用為此擔心。」

「好，你自己說的，可不要反悔。」

「不反悔，我要反悔我這輩子都不再見姐姐一面，死也會死得遠遠的！」殷蓮說完這番話，心頭突然難受得緊，她怎麼也沒想到，最終她與蘇夜凜會以這樣的方式相處。

蘇夜凜眼神忽然暗下，猛地又想挽回什麼，注視著殷蓮，卻久久未開口。

殷蓮認真地說道：

「我真心喜歡姐姐，姐姐可以未必喜歡我，會討厭我也行，喜歡我一點也好，我定然護著姐姐，姐姐說也會護著我，那是最好。」

「那我們繼續『約法三章』。」蘇夜凜說。她不介意與殷蓮像過家家扮演各自的角色一樣相處，但她又十分介意殷蓮過去與別的女人保持著的特殊曖昧關係，包括酒黎，甚至明月。

「姐姐你說什麼就是什麼。」殷蓮乖巧地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