·

……

自那之后，又是平平无奇的两周。

朝言秀依然是会一时兴起跑去无名区看看，但却一直没能在那儿看到白昼的身影。

不过，最近倒是能在教学楼里看见他了。

有时是在办公室挨训时，有时是在上下楼梯时，有时是无意间经过走廊，从上自下遥遥望一眼时。

只要两人的视线相交，白昼就会给他回应。

或是轻轻地摆手点头，或是一个微笑，又或是一句简单的“嗨”。

除此之外似乎就并没有什么多余的交流。

但是，这些就已经足够证明，这个人是真实地存在于自己的生活之中的。

不知为何，这让他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安心感。

·

而后，某天的晚自习。

值班老师不在，教室里嘈杂渐起。前排尚且是窃窃私语，后排早已群魔乱舞。

朝言秀正埋头抄着明天要检查的作业。

“喂，阿秀。”从另一侧传来的声音。

朝言秀抬头，发现是坐在教室正中间的安欣。

安欣从人群中站起，向他晃晃手里的钥匙。

看他这么从低伏着的人头中起立，朝言秀脑内不知怎么的出现了雨后春笋破土而出的画面。

“钥匙还你。”春笋说话了。

朝言秀回过神来。

想起来了，下午自己好像是把钥匙借给没带钥匙又想回寝室的谁了。

他看了眼旁边。池水丰不在，不知道去干什么了。

再看看两人中间的距离。

……

算了。

朝言秀摆摆手，示意他扔过来。

“……不好吧，真扔？”安欣嘴上这么说着，实际上已经开始比划距离了。

“别讲废话，扔。”朝言秀不耐烦了。

“扔歪了不怪我啊？”安欣一边说一边以投篮的姿势扔出了钥匙。

人声鼎沸中，一道完美的抛物线。

钥匙从朝言秀的头顶飞过，越过窗子的缝隙，精准地穿过防盗窗栏杆的缝隙。

几秒后，楼下传来了东西落入草丛的“沙啦”响声。

朝言秀一阵无语。

“说了不怪我的啊？”安欣一边乐呵一边摆出防御姿势。

该说准还是不准呢。

……说起来，这小子打球投三分有中过吗？

朝言秀摇摇头，叹口气，站起身，越过张牙舞爪的人群，朝班长的位置喊：“班长，去厕所。”

“不去不去。”班长正和别人聊天呢，一时没反应过来。

两秒后他脑回路终于正常了：“……哦！你去你去！”

众人一阵哄笑。

朝言秀走出了教室门。

门外不远处是黑着脸的教导主任。

“你干嘛去？”黑脸主任问他。

“厕所。”朝言秀答，“你去不去？”

反客为主。

主任的脸更黑了。

朝言秀嗤笑一声，绕过他继续前行。

身后的教室传来一阵骚动，随后就是教导主任训斥的怒吼。

朝言秀趁机钻进了楼梯间。

·

楼下没人，偶尔能听见自别班传来的喧闹，但走廊上不见人影。

教学楼外更是，只有白惨惨的路灯光偶尔闪烁。

朝言秀一边走一边寻找着自己班级窗口的位置，随后绕到了教学楼侧边的小树林里，

在依着墙壁的灌木丛中，他找到了自己的钥匙。

正挂在枝桠上，差那么一点就要掉到下方的水沟里去了。

……在某种意义上，安欣确实挺准的。

朝言秀一阵恶寒，越过灌木丛把自己的钥匙给捡回来了。

在要走的时候，他不经意间看见小树林那边的长椅上好像坐着一个人。

是似乎有些熟悉的身影。

朝言秀往里走了几步。

那个身影一直没什么动静，也好像没注意到他，仍是在白晃晃的路灯旁坐着。光打在他的身上，留下一层模糊却夺目的晕华。

是白昼。

朝言秀意识到这一点时，白昼似乎是听见了脚步靠近的声响，也把目光转了过来。

两个人愣愣地对视，谁也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。

气氛好像有点莫名的诡异。

“……哟。”为了不让尴尬持续下去，朝言秀抬手打了个招呼，“在这做什么呢？”

“我……”白昼对他笑了一下，但似乎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，不自觉地低头看着手上的东西。

朝言秀这才注意到他手上拿着两张纸。

纸上写的什么在这个距离下他看不清，但从表格的排版看，大概是什么申请。

“我来找老师……”他听见白昼这样说。

老师……朝言秀看向了树林里侧的球场，里面确实是有几个身影在跃动。

也不奇怪，老师们白天都很忙，晚上没课也没事的话，多数都会选择这个时间点来活动一下。

打球也是在老师们中挺受欢迎的一项活动。而不爱打球的，基本都会选择去搓麻将。

“本来是有事找他，但一直没找到机会过去。”白昼不好意思地笑了，“所以我想着，干脆在这里等等吧。”

“不能明天找吗？”朝言秀想了想，感觉也不想这么早回教室继续补作业，于是走到他身边坐下了，“在这干等不是白喂蚊子么。”

“因为说是明天他要出差了，这几天都不在。”白昼想了想，“而且也快放假了……”

“嗯……”朝言秀沉默一会儿，随后问出了最在意的事，“找老师是为了这个？这是什么？”

他指了指白昼手上的纸。

“留校申请。”见他问，白昼就简单给他看了看，解释道，“因为过几天就到中秋节放假了，所以……”

虽然只是三天的小长假，留校随意，但一般这种时候学生们都会选择回家，所以还是走个程序报备一下，给学校留个提醒比较好。

“哦……”朝言秀理解了，但又不理解了，“你不回家？”

“嗯，因为我家人都不回来，没人在家。回家也不知道要做什么……”白昼答道，“这边也没有什么亲戚在……所以，我想着干脆还是留在学校吧。”

简单来说，就是无处可去吧。

“哦……”

家里没人就不回家啊……可是有三天假呢。

朝言秀短暂地思考了一下，随后说出了好像根本没经过思考的话：“那要不要去我家？”

白昼好像被他这话吓得抖了一下，惊讶地看着他。

两人之间，沉默徘徊着。

“呃，那个，我是说……没地方去的话……”朝言秀手忙脚乱地开始解释，“总比待在学校好？……”

等等，万一人家就爱待在学校呢？

于是他又陷入了沉默。

“……”那边，白昼张了张嘴，结果好像是被他的样子逗笑了。

他笑了一会儿，随后说：“可以吗？”

“……你愿意的话就可以……”朝言秀愣愣地说。

“好。”白昼点点头。

朝言秀的大脑短暂地空白了一下。

而后口袋里的手机一阵震动，把他唤回现实。

拿出来一看，是翟杨传来的信息。

“再不回来老师要去厕所找你了。”屏幕上的字体如是显示着。

“……”朝言秀站起，准备往回走。

走之前，他对着白昼说：“那到时候我去找你。”

随后，也没来得及仔细看白昼是什么反应，他就闷头往教学楼跑去。

……

倒不是因为担心老师逮他。

只是……好像要逃离什么似的。

就这样从那个人身边跑开了。